第12届中国铜研会 一等奖 论文《戶部龍廿文考》

沁园

“光緒元寶”戶部龍二十文製作時地考述

孫  浩

       以“戶部光緒元寶”之名發行的銅元以面額論，有五文、十文及二十文等三種；各面額設計的正面銘文一致，背面坐龍形式則有兩種。其一與北洋銀元系列相同，各面值均有，俗稱“珠圈龍”，此系列實際上是北洋銀元局於1903-1904年(清光緒二十九、三十年)所造①。另一款圖形則與戶部一兩系列銀幣相同，早期稱“無圈龍”近年來多以“戶部龍”為名，本文以此為準，只有二十文一種，因冠“戶部”之名，故想當然的被認為是前清天津造幣總廠1905年開鑄時所製。事實上戶部整頓圜法設總廠造金銀銅三品當時，金銀兩種分量成色未定，先造銅幣四種，所造的二十文是乙巳年大清銅幣。若戶部龍二十文非總廠所出，又來自何方？本文探討此“戶部龍二十文”之製作時地，還原歷史真實。

與總廠無關的戶部銅元

       1917年(民國六年)，義大利駐華參贊羅斯(Giuseppe Ros) ②在上海出版的英文《亞洲文會北華分會年刊》發表“Coins of the Republic of China”(中華民國之硬幣) 專題報導。這篇文章是羅斯將其親身至各主要造幣廠收集之硬幣及資料作系統化的整理後發表，由於身份特殊，撰文時有各省造幣廠廠長，以及服務於中國海關、郵政等單位洋人的協助，資料提供者包括總廠義大利籍雕刻師喬奇(L. Giorgi)本人，現已為許多民初硬幣考證的依據。

       該文在關於開國紀銅幣介紹中的註解內提到湖北前一年開始流行鄰省湖南的嘉禾二十文時，有段非常重要的描述：“武昌造幣廠廠長，發現銅價高漲的情況下，生產二十文銅元要比十文能給該廠帶來更多的利潤，於是想效法他在長沙的同行；我被告知，這些的模具都已雕刻完成(按：應指“開國紀念幣”二十文)，然而財政部沒有同意。就在最近(1917年4月)，武昌造幣廠開始發行二十文，幣模是以往沒使用過的戶部舊模。這模具與大阪造幣局在1903年為天津造幣廠雕刻的設計相同，當時準備發行單位一兩銀幣的輔幣；但(銅幣)外徑是32 mm，而大阪造幣局的是31.8 mm。戶部發行的是拉姆斯登《中國近代銅幣》(Ramsden:“Modern Chinese Copper Coins”)編號37及38；或《駱哈特中國銅幣藏品選集》(The Lockhart Collection of Chinese Copper Coins)編號2004，形式是不同的”。但筆者當時忽略了“以往沒使用”及“形式不同”這兩句，因此雖有這兩份1911年及1915年出版的圖冊，卻未交叉比對。

       筆者曾在2002年發表這段文字的部分內容時③，主題是論證武昌廠所造之銅幣大珍“開國紀念幣”五文、二十文及五十文的製作時間。雖也提到鄂廠發行鈐上戶部銘的二十文銅元，但以其為量產通行幣，大阪造幣局代刻戶部模之事亦記於1914年《造幣總廠報告書》，無庸多加贅述而沒有深入。近年對清末民初發行貨幣史有較深入的認識後，開始檢討以往認知是否有疏漏或誤解之處，日前重讀此段落時，進行核對後發現這兩份早年出版的圖冊，都沒有戶部龍二十文。

       若戶部龍二十文在光緒年間發行，必然被拉姆斯登及駱哈特收錄在民國出版的圖冊內。經將之與北洋造戶部銅元兩件事串聯後，再參考近年出版的幾本暢銷銅元書譜④及世界硬幣目錄，發現記載並不一致。筆者豁然理解到其重要性，特將戶部龍二十文之製作發行時地相關資料申述如下。

沁园

武昌造幣廠在民國發行之例證

     文獻記載外，事證的列舉更使人信服。除了上述的兩本英文圖冊外，可由北洋銀元局及武昌造幣廠歷年生產的二十文銅元數量統計表亦窺其究竟。1903-04年北洋銀元局產製的戶部光緒元寶二十文約528萬枚，武昌造幣廠在1917年即發行了8,396萬枚，僅此一年產量已遠超過前者十餘倍，若接連兩年續造的形式相同，合計更高達5億392萬枚，足以說明為何“戶部光緒元寶當制錢二十文是晚清當二十銅元中鑄造數量最大的一種”⑤。目前市場能見度來說，所查閱之新近出版圖譜定戶部龍為8~10級或9~10級，列常見品；北洋造珠圈坐龍二十文則為7~8級或5~7級，數量明顯較稀少。

       鄂廠1919年二十文銅元製額2億752萬枚，至1925年每年生產均以億計，爾後減量於1928年停產，民國期間二十文總產額達37億2865萬枚。以往泉界對武昌廠在民國年間所造鉅量二十文銅元的版別感到困惑，今至少可知初始型式是戶部龍二十文；是否同時也製作不同設計之二十文如丁未大清銅幣、或他省幣廠稍後亦發行戶部龍二十文，非本文討論範圍，待考。


     其二：根據段譜，北洋造珠圈龍的尺寸31.5 mm、重量在14.2~14.7克之間，戶部龍的尺寸是32~32.7 mm、重量在9.7~11.3克之間；而《民國十九年財政部錢幣司章制彙編》頁128，鄂廠民國所造二十文銅元重量在10.25~10.4克之間。又據隨機抽樣測量實物數據，分別為31.5 mm/14.5克及32 mm/11克，實測過程中也發現清代所造的銅元多半足重。

       另據2008年出版之《中國錢幣大辭典》〈清編•銅元卷〉頁269：“珠圈坐龍版一般直徑31~32、厚2~2.3毫米，重13~14克。無珠圈版(即戶部龍)一般直徑32~32.5、厚1.6~1.8毫米，重9.5~12克”；無論採取何種資料，北洋造珠圈龍均較戶部龍尺寸小、重量大，也就是俗稱的“厚片”與“薄片”之分。

二十文銅元的法定重量

       清政府整頓幣制之初，在《天津銀錢總廠簡明章程》中規定二十文銅元“重四錢(14.92克)、成色紫銅九五分配白鉛五分”。故早期發行之二十文尚能合乎規範，惟在利慾薰心下發行過量，乃至氾濫成災。民國後順應銅料價格漲勢，1914年修訂《國幣條例》降至“重二錢八分”(10.44克)，即十進位嘉禾貳分銅幣的規格，戶部龍二十文重量與新制符合，此亦可為後製之佐證。

       當時市面銅元價值低落時，天津總商會曾進行調查並在1921年6月呈文省長，請飭造幣廠收回“重量既輕、銅質又劣”的三種銅元中即有丁未十文、湖南當二十及“新鑄光緒年戶部當二十文銅幣”⑥。此外國際間最通行的《克勞斯世界硬幣目錄》，很早就說明戶部龍二十文(編號Y# 5.2-5.2)是“1917年在武昌造幣廠以1903年未用的模具生產”。據筆者的瞭解，即根據羅斯的記載。

       由以上史料及例證，戶部龍二十文發行時地並非晚清的天津，而是1917年(民國六年)起在武昌製作。至於鄂省如何取得戶部龍的原模具待考，但以1916年至1921年任湖北督軍的王占元是北洋軍閥直系的主要角色之一，而直系在1924年第二次直奉戰爭敗北前控制北洋政府，這或許是最可能的原因。

後  記
       “光緒元寶”戶部龍二十文乃武昌造幣廠在民國年間以日本設計模具新製一事，發行之初已被“留此存證”。即便未必清楚模具來源，但重量較輕早已眾所周知，惟此似遭泉界乎忽視。藏家“厚古薄今”的陋習由來已久，應儘早改正。雖十多年前筆者即已披露，惟當時沒有深入剖析，訊息流傳不廣。近日因撰寫天津三局系列文字，溫故知新之際，頗有功虧一簣之憾；尤其是發覺《克勞斯目錄》早已記載，更是“激勵”本文撰寫動機之一，乃以此文亡羊補牢也。
       本文在銅元重量除參考書譜外，實測及探討承泉友何代水協助，銅元部分圖片由上海周沁園提供，特此申謝。

沁园

[註   釋

① 李建清：“戶部光緒元寶銅元鑄局考略”《湖北錢幣專刊》總第七期，2008年。此論考據詳實，提出後廣為泉界接受，新版書譜多已更正。

② 有關本文羅斯、喬奇、拉姆斯登及駱哈特等人之介紹，請參閱拙作“著名人物列傳”，《百年銀圓》頁234-244，2012年上海科技出版社。

③ 請參閱拙作“對武昌造幣廠試製開國紀念銅幣的補充”，以筆名世華發表，《香港錢幣研究會會刊》第十七期，2002年。

④ 2006年段洪剛著《中國銅元分類研究》(編號2421-2423、2397-2420)，簡稱段譜。2012年之何代水/周沁園編著《百年銅元》(頁63-64、167)及周沁園/李平文編著《中國機製銅元目錄》(編號HB.08-09) ，簡稱周譜。

⑤ 見段譜(上)頁267底註解。

⑥ 張俊英主編《造幣總廠》頁531。天津教育出版社，2010年。

[圖片說明

1. 北洋銀元局1903-04年開鑄銅元時冠上“戶部”名義。其蟠龍形式的設計與北洋銀幣相同，十文沒有珠圈。

2. 俗稱的“戶部龍”二十文，外無珠圈，是1917年武昌造幣廠以日本代刻“戶部”的模具改刻而成，非天津戶部造幣總廠出品。

3. 光緒二十九年“戶部一兩”銀幣，模具由日本大阪造幣局1903年雕刻。注意無珠圈二十文銅元的戶部兩字書法與其一致，兩者的英文均極端正。

4. 1911年出版的拉姆斯登《中國近代銅幣》，編號37及38的即戶部北洋造珠圈坐龍二十文。以戶部龍存世數量之龐大，若在晚清生產，斷無遺漏之可能。

5. 外國拍賣公司圖錄早已採信《克勞斯目錄》記載，也是“激勵”作者撰寫本文的動機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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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文，学习了！

专玩铜元azxwyz

这样的专业性极强的好论文值得拜读与赞扬!

MrLingyanZhao

读过孙老师此文，深感茅塞顿开谢老师分享！

金枪鱼123

精华，考据周密，论述严谨，配图为文章增色，希望今后能看到更多类似文章

泉聚德

好贴，认真学习中

亚高

孙浩老师是钱币届稀缺的学者类型同好，研究思路、语言优势、海外资源等诸多因素，成就一位机制币大师级研究学者

MrLingyanZhao

沁园 发表于 2015-9-25 16:15
[註   釋① 李建清：“戶部光緒元寶銅元鑄局考略”《湖北錢幣專刊》總第七期，2008年。此論考據詳實，提出 ...

另外想到一个问题请教老师：“户部龙”模具是日本大阪造币局代制，虽然当时并未使用，但是否有可能像一两制银币那样制造少量样币？目前有没有具样币特征的“户部龙”发现？非常感谢！祝中秋愉快！

追寻

好帖子！民国期间造清代铜元其实蛮普遍的。

就我个人所知，以下所谓的清代铜元应该都是民国后铸（当然也是正规造币厂铸造的）：

户部20文非珠圈版，户部20文中间十字星，丁未20文薄版，己酉20文薄版，己酉20文大头龙，己酉20文鸡爪龙（当然这两种也是薄板），己酉10文鸡爪龙，丁未10文去四柱版。

清代的铜元质量很好，重量和成色很稳定，即使到亡国时都保持了足够的质量和成色（宣三十文重达8克左右甚至还超过以前的重量）。而民国的铜币参差不齐很不稳定，投机者就是抓住了民众对清代铜元的认可这种心理偷偷铸造清代铜元。

说白了，前期的光绪元宝系列20文，只有户部珠圈20文是清代铸造的。但名为户部，实则袁世凯控制之下的北洋银元局铸造的（和北洋20文同时铸造）

后期大清铜币时代，丁未年铸造的数量并不比其他年份多，但现在所见明显丁未年10文20文较其他年份多很多，原因就是绝大多数是民国后铸。丁未年真正清代原铸的只有丁未四柱10文和20文的厚板（包括平龙和凸龙）。

己酉20文真正的清代原铸只有厚版，薄板的应该是民国东三省铸造，同时还铸造了大头龙和鸡爪龙（1922年左右？）。

追寻

真正的清代的20文铜币都是厚实规制的，重量不会低于14克，一般在14.2克到15克之间，拿在手上有厚重感，铜质紫红色正。而民国后铸的20文重量一般在10克到12克之间，一般在11克左右，拿在手上感觉轻薄无质感，铜质偏黄色杂。

真正的清代10文重量不会低于7克，一般在7.2克到7.6克之间最多见。后铸的10文一般不会高于7克，一般所见的后铸丁未10文重量在6克多（哥称量过无数个后铸丁未10文，没有一个能达到7克）。

这种截然分明的重量差异，其实也是一个足够的辅助证据。

通常在一大堆铜元里，清代的铜圆最多的就是那种铸造的很烂很薄的丁未20文和户部20文（非珠圈版），再就是那种铸造迷糊的丁未10文，很早就感觉这种现象很不正常，但又说不出所以然。现在来看，知之前后，万事皆明也。

在一般的直觉中，清政府腐败无能，铸造的钱币肯定也是参差不起，但铜圆的实物说明清代的铜币还是很厚道的。清末真正的问题在于传统货币系统被西方货币系统冲击后导致的货币系统的紊乱而无所适从，但货币本身的铸造是不存在问题的。这个和民国年的通货膨胀导致钱币减重是两回事，这也是最近才注意到的问题。

追寻

以上是早之前在1884论坛的跟帖，为了省事直接复制粘贴过来了

追寻

银币里面北洋34七钱二，宣三一元，江南甲辰七钱二，东三省宣统1.44等很多品种也存在民国后铸，也是一个研究方向。目前来看只有东三省宣统1.44有点眉目，可以判断哪种版式为后铸，但主币尚且没有线索（或者已经有线索但玩家不愿意拿出来说）。因为看起来明明是清代的货币，如果确定是民国后铸，本身价值估计也会打个折扣，这可能是一种心理障碍。

大清上尉

大家。。。

普渡

关注！！！学习！！！

龙行天下

本人有户部当制钱二十文一枚，有收藏的朋友联系

迷中迷

溫故知新，樣幣請參考孔方兄:
一时聚散———户部光绪元宝当制钱二十文试铸样币

http://bbs.shouxi.com/forum.php? ... &extra=page%3D1

Wangzhi1231

学习受教，希望16届铜元研讨会多出精品研讨文章。

迷中迷

此篇刊2015第12屆中國銅元研討會論文集，銅元會有無特刊端視該屆組委會，有興趣發表研究心得的同好就會準備，撰述從構思到完稿需要相當時日。本年舉行的第16屆似乎沒此想法，因此沒有著手。

歷年來的銅元會特刊大致有下列幾本，有專刊也有搭當地錢幣學會期刊的便車“借殼上市＂來壯壯聲勢，有興趣請自行設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