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霸泉 于 2019-4-23 22:59 编辑
浙炉大花捡漏记 2018年眼看就要过完了,一直也没有买到什么满意的东西,这对于一个收藏者来说简直是灾难,每当泉友之间的调侃和问候:“最近收到什么好东西吗?”之后都是淡淡的落寞和惆怅。就像我一位姓林的藏友所说的,收藏这条路,越往后走越孤独,最近总算琢磨过味来,收藏的档次和品位一旦提高了,那些俗物便再也难以入眼。
要说一点收成没有,那也不太可能,2018年跌跌撞撞的还是收了三品满意的花钱,一枚是名家旧藏的云炉开炉大钱嘉庆万年背龙凤,另外两枚都是已故民国藏家杜少如先生的旧藏,分别是出将入背封侯挂印图和罕见的山鬼错配生肖图,但对于我这种求花若渴的人来说,这点收获远远达不到要求,于是便在饥渴中苦苦的等待、索求。
前些日子家住的小区通往商场的一座小桥上来了几个摆摊儿的外地人,一块破布垫底,卖的都是些一眼假的古玩,也有一些古钱币,打三米开外就能闻见药味,我也从没抱过希望能在这种摊儿上买到什么像样的东西,从旁经过多次都熟视无睹,直到前两天,还真发生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去超市买完东西回家,照例是路过那几个熟视无睹的古玩小摊儿,耳旁传来一个老太太的声音:“铜铃铛你们收吗?”老太太说完从一个布袋里拿出一个碗口大的大铃铛。
小贩回答:“这种铃铛不值钱的。” 老太太:“这个铃铛很老很老了,我小时候就在我家,我敢说至少都到清代了,原来是挂在牲口脖子上的。” 小贩把铃铛接过来看了看,然后又晃了晃,发出“铛、铛、铛”沉闷而古旧的声音,小贩:“不就是个破铃铛嘛?又没有工,又没款,样子也不好看。” 老太太指着铃铛说:“这真是老物件,您仔细看看,它里面还拴着个铜钱呢。” 听到这一句后,我顿时停住了脚步,站在一旁假装翻看手机,还好来来往往的人挺多,我的驻足并不扎眼。 小贩摆出一副嫌弃的神态问道:“想卖多少钱啊?” 老太太:“这东西也跟了我好多年,都有感情了,要不是家里急用钱,我也舍不得拿出来卖,您看能值多少钱吧,差不多就卖给您了。” 小贩又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注意力也明显落在了里面拴着的大钱上,最后小贩开价说:“就给你三百块吧。” 老太太听完伸手就要去拿回来:“那怎么行?就算卖废铜差不多也能卖这个价了吧?” 小贩手一晃,躲过老太太伸过来的手,又假装凑近眼前看:“那你想卖多少啊?” 老太太显得很无助,两只手在衣角上卷了卷,拿不定主意,这些神态都被小贩捕捉在眼里。 老太太咬了咬牙:“一千!最低也得一千。” 小贩:“你抢劫啊?这破铃铛卖一千?说出去不把人笑死。” 老太太再次伸手想拿回铃铛:“不买就还给我。” 小贩又往后一缩躲开老太太的手,立马换了一副嘴脸:“老人家别急嘛,生意不都是谈出来的嘛,哪里能你说卖多少就卖多少?你说呢?” 这时旁边的一个摊主凑过来看热闹:“哟,收个什么宝贝?” 小贩假装抬腿想踢他:“滚滚滚,边儿去。” 那人识趣的走开了。小贩回过头对老太太说:“看你老人家这么大岁数也不容易,这么重的东西抱着跑来跑去也累,今天咱们碰上了也算缘分,我也赌一把,五百块买回去研究看看究竟是个啥玩意儿,赔了我也认了。” 老太太说:“要就是一千,不要就算了。” 小贩又摆出一副死皮赖脸的样子:“老人家,别这样,你看我在这里风吹日晒的赚俩钱儿也不容易,也给我们留口饭吃啊。” 老太太犹豫了一下:“八百,不能再少了,多说一句话我立马走人。” 小贩明明已经得逞了,还非要拼命装出一副委屈的样子:“唉,好吧,今天算是遇到高人了,我认了,八百就八百。”说完从兜里摸出一沓钱点出八张递给老太太说:“你拿好。” 老太太拿了钱想走,被小贩叫住:“等一下,老人家,这是我的名片,名片上有我的微信,你以后家里还有什么东西想卖给我打个电话,我可以上门去收,省得你来回跑了。” 老太太没搭理他,径自走了。
铃铛里究竟拴着个什么钱吊起了我的胃口,凭我多年闯荡古玩圈的经验,此刻我若冒然走过去问小贩,小贩肯定会说不卖不卖,甚至都不会把东西拿给我看,因为这些小贩是特别不喜欢被人目睹自己捡漏的过程,更不希望被人看见自己奸诈油滑的那一面,而且刚买到个好东西还有个兴奋劲儿,肯定自己还要研究琢磨半天,等有了一个心理价位,然后才会给别人开价。 我漫不经心的从地摊儿前走过,仿佛从来就没有为他停顿过。回到家我赶紧翻出自己最体面的一身西服换上,对着镜子把头发梳得溜光,把能戴的手表、戒指、金项链全招呼上了,又翻出好几个月前朋友遗忘在我家的一根雪茄,找了个好多年都不曾用的黑色夹包,把儿子过年收到的一沓钞票从红包里拿出来塞进夹包,万事准备妥当,出门前点了一根香,对着佛爷拜了三拜。
我开着车,悄无声息的停在了离小贩大概三十多米的位置,既方便我观察他,他也不会注意到我,这是一场漫长的等待,我在车内死死的盯着小贩那个方向,心里不停的嘀咕着,铃铛里究竟拴着一个什么钱?万一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平钱呢?不能够,因为铃铛的直径目测至少有15厘米以上,如果里面拴个小平钱,那比例不对,也根本敲不响铃铛,并且刚才小贩晃悠铃铛的时候发出的“铛铛”声是比较厚重的,肯定是一个大钱,至少是一个当百钱,但当百钱在当时属于现金,牲口的主人不可能把一个当百钱拴在铃铛里天天在外面逛荡,那就极有可能是一枚不能花的钱,也就是我最喜欢的厌胜钱,这种推理是最合理的,嗯,肯定是厌胜钱……
在车里等了两个多小时,眼看夕阳西下,小贩开始收拾东西,看样子要收摊了,好,该本座隆重登场了。
一双锃亮的皮鞋迈出车门,一个油头粉面浑身珠光宝气的土豪吊儿郎当的信步游走在街上,来往的行人都有意避开他,这时土豪的手机响起,土豪在电话里谈着几千万的项目一路向前,走着走着就来到了小贩的摊儿前,叉着腰停住了,土豪抄着浓郁的港台腔:“这种事都拿不定主意?是不是以后都要我出面来管?是不是?那还要你们做什么?……没关系,大不了一百万订金不要了,能供货的人多得是……一年三千多万的订单还怕没有供货商?行啦,不要跟我啰嗦啦,自己想办法搞定啦。”
挂完电话在包里找东西,小贩一抬头看见我眼睛顿时亮了,刚装进编织袋里的两尊假佛像又赶紧摆了出来,我从包里掏出那支大雪茄对小贩说:“兄弟,借个火。”
小贩赶紧满脸堆笑的掏出打火机为我点火:“老板,随便看看。” 我装着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蹲下来,小贩赶紧将一个小马扎塞过来让我坐下,我问:“卖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小贩:“都是古董。” 我:“哦,有真的吗?” 小贩:“瞧您这话说得,咱可是吃这碗饭的,哪能没点真货。” 我:“那你给推荐推荐。” 小贩:“老板您对佛像感兴趣吗?”说完就拿起一尊工艺及其现代的佛像递给我看。 我没有伸手去接,只是看着:“这是什么朝代的呀?” 小贩:“这个厉害啰,这个是我们村一大哥从皇陵里盗出来的,东西包老到明代,您看看这工,这开脸儿,这装藏还是原封的呢。” 我:“墓里出来的东西晦气,我还是不要碰了。” 小贩挨个向我推荐了一圈地摊上摆的假玩意儿,没有一个能勾起我兴趣的,我假装站起来要走,小贩说:“等一下老板,还有件宝贝您看看。”说完从编织袋里取出了大铃铛。 我不屑的问道:“这是什么?铃铛吗?” 小贩:“是,这是铃铛,但不是普通的铃铛。” 我惊奇的接过铃铛:“那这是?……” 小贩:“这是清代皇家御用的铃铛!” 我呛了一口烟咳嗽了好几声,我刻意不去看中间拴那个大钱,怕引起小贩怀疑。 小贩接着说道:“知道乾隆皇帝出游都坐八抬大轿吧?这铃铛就是挂在轿子上的,四个角,一个角挂一个,走起来风一吹,这铃铛便叮叮当当的响,气派得很。” 我开始佩服这小贩的想象力了,难怪刚才悄悄观察他时见他在发呆,原来在琢磨这剧情呢。 我一口浓烟喷在小贩脸上,问:“怎么能证明这是宫里的东西?” 小贩看我来了兴趣,便更加卖力:“老板您一看就是懂行的,您看这包浆多老道,没有个几百年的光阴根本不可能出来这种浑厚的色感,还有这铜质,您听这声,清脆悠远,还有这工艺,民间的东西根本达不到这标准,最主要的您看这铃铛里还拴着个大钱,普通百姓人家哪里挂得起这大钱?”
顺着小贩这话,我终于可以把铃铛翻过来看看里面究竟拴着一个什么玩意,心已经开始怦怦跳,看见的第一个字竟是一个倒着的“万”字,这一看不打紧,看得我寒毛倒立起来,本人就姓万,这难道是老天爷在跟我开玩笑?这也太巧了吧,就连写书的恐怕都编不出这种桥段,我按捺住心中的狂喜,抠着钱对着亮光看,终于看清楚了,这一面是“万方乐利”,另一面是“四海升平”,凭借多年玩钱的经验,这一看就是官炉出品的清代早期精品花钱。
我故作镇定镇定,深深的吸一口雪茄,慢慢吐出烟雾,清了清嗓子对小贩说:“我也不坐轿子啊,这东西买回去没用。” 小贩舔着脸:“老板,这可是皇帝用过的东西啊,您买回去挂在床头沾沾喜气多好啊。” 我调侃道:“这半夜一翻身叮叮当当的多吵啊?” 小贩眼珠一转:“那您买回去挂客厅里多气派,还能提高身份。” 我假装生气:“我还需要靠个破铃铛来提高身份?” 小贩轻轻打了下自己的嘴巴,讨好道:“哟,不是这意思,老板您别误会,我嘴笨,您别介意。” 我将铃铛还给小贩,正琢磨怎么问价,小贩先说话了:“老板,方便问一下您是做什么生意的吗?” 我:“做什么生意跟铃铛有关系吗?” 小贩:“没关系,我就是随便这么一问,一看您就不是普通人,肯定是做大生意的,不像我们这风餐露宿的。” 我随口说道:“谈不上什么大生意,做点化工原料的进出口贸易,也就是挣点辛苦钱。” 小贩:“老板,您这太谦虚了。” 我没搭理他,继续看着手里的铃铛。 小贩接着说:“老板您看……您那要是差人,也带带兄弟啊,我这人什么都能做,也能吃苦……” 我:“卖古玩不是挺挣钱的吗?多好啊。” 小贩:“老板您别逗了,我们这吃饱上顿没下顿的行当,实在是没办法了才出来干这个。您看你那边如果有机会……” 我没心思听他瞎扯,打断他的话:“行,有机会吧。对了,我还有点事要先走了。” 小贩:“老板,您不带点东西?这铃铛多好啊。” 我为难的说:“这铃铛我买回去也没用啊。” 小贩:“老板,其它东西我不敢说,这件东西兄弟敢终身给您包老,您就带上吧。” 我勉为其难接过铃铛:“这样啊,唉,这也没地方放啊。”我把雪茄掐灭,问:“想卖多少啊?” 小贩:“我叫您大哥您不介意吧?” 我:“随便啦。” 小贩:“大哥您要看得上,就看着给吧。” 我:“哥今天临时出来办事,身上带的钱也不多,你还是说个数吧?” 小贩:“大哥要不您就先拿上,钱不钱的以后再说。” 还真没想到他会来这一招,小贩递过来一个布袋子,我把铃铛装好,然后从包里掏出一沓钱说:“我也是个体面人,不能亏待你,”我从掏出的一沓钱里抽出来一小沓,数都没数,估摸着大概有个两三千的样子,递给他说:“哥也就不跟你客气了,也不知道你会不会亏,这点钱你先拿着,咱们来日方长。” 小贩还在客套:“哥,您这就见外了……” 我把两千多块塞进他手里说:“本来这一万可以都给你的,但晚上还有个牌局,总得带点本钱吧。” 小贩:“是是是,得带点本,哥您多赢点啊……” 我夹好包,拎起装铃铛那个布袋准备离去:“行,那今天就先这样。” 小贩:“大哥,那……方便给我留个电话吗?” 我咯噔一下,还好早有准备:“哦,我这个电话是香港号码,还没有办国内的卡,要不你先给我留个号,我过两天联络你。” 小贩递给我一张名片,我接过名片对他说:“放心,你那个事情我帮你想着,反正我也经常从这里过,先走啦。” 远远的还听见小贩在后面喊:“一定要打给我啊。”
东西终于安全到手,有礼还有面儿,当年表演没白学,虽然没当上演员,总算在生活中派上了用场。我为什么要大费周章打扮成这样来演一出戏?因为这些混迹江湖的市井小商贩都是非常势利眼的,宁可把东西送给有钱人,也不愿把东西卖给穷人,多年来逛潘家园、报国寺的经验教育我,装富比装穷效果好很多,这时代,哭穷是没有人会同情你的,更是找不到朋友的。
华灯初上,弯弯的月牙从两栋楼之间升起,夜幕中的城市被霓虹灯映衬得五彩斑斓,马路上穿梭着形形色色的人,他们可能刚刚才跟别人玩过套路,紧接着又被别人套路,就这样一环套一环,市井变得热闹非凡。
回到家,小心翼翼的从铃铛里卸下这枚大钱,捧在手心里细细把玩,这竟是一枚非常罕见、珍贵的浙炉大花,遥想当年,可能也只有江浙地区的大户家里的牲口才能拴得起一个这么像样的大钱吊在铃铛里,历经几百年叮叮当当的摇晃,它终于来到了我的面前,此时此刻我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幸福来得太突然。这钱要是摆在报国寺古玩店里,老板至少也要开出大几万的价来,演这一出也值了。
四海升平:形容一派繁荣景象,出自唐·张说《大唐封禅颂》:“一、位当五行图箓之序;二、时会四海升平之运;三、德具钦明文思之美。是谓与天合符,名不死矣。”四海指天下,升平指繁荣、太平。
万方乐利:形容太平盛世,万方指所有的地方,也指天下,乐利指快乐和顺利之意。
此钱直径硕大,达到了60mm,厚度也不错,应为清代早期浙炉套花,一套四枚,除这枚四海升平 万方乐利外,另外三枚分别是:泽流四海 德普三江,吉人天相富贵寿考,桂子兰孙 独占鳌头,这一套吉语钱的辞藻华丽,气吞山河,雄霸天下,字体书法雄健端庄,气势磅礴,铸造工艺精湛,铜质精良,应为新帝登基时浙炉所铸开炉大钱,每一枚都堪称花钱里的上乘之作,每一枚都是难得一见的珍品,《中国花钱图集》将其定级为三级,可见其珍贵程度,笔者多年集藏中所见也不过寥寥数枚,得此一枚也算机缘巧合,币随有缘人。
感恩,惜福。
这边有位看官说了,老万,我怎么觉得你像个说书的? 哈哈,还真别说,我从小的愿望就是当个天桥说书的嘴把式~! 感谢各位看官耐着性子把此文看完,在这个浮夸的读图时代,能有人写出这么大篇文章着实不易,能有人看完这么大篇文章更是难能可贵,咱们相互点个赞呗,么么哒~!
万思成(霸泉) 2018年12月1日于北京,转载请注明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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