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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下为正文部分 —————————————————————————
繁花乱眼的版别背后--《川龙荟萃》独家连载(3)
公元1901 年秋，四川总督衙门，川督奎俊①、布政使员风林和造币厂主办赵鸿猷正在商议。
“终于不用再伸着脖子等武昌铸造的湖北光绪元宝了！”
“皇太后、皇帝圣明！大人英明！”
听到下属一堆阿谀，奎俊心情舒缓了很多。花费许久功夫，终于成功得到中央的批准，由成都厂重新铸造银币②。新的币制会帮助四川地方政府在铸造、流通、结算等很多方面得到好处。
“这次赴武昌铸币厂考察银币成色和铸造工艺，又代铸铜币祖模，成都造币厂的前途一片光明啊。”
“大人，洋人用上等纯钢做出模具铸币，现在美国人一年前留下的模具锈蚀，怕是不能用了，我们只有重新雕样刻模，但以目前工艺条件，每套模具的寿命怕是只有几千枚左右。”
“当今之计，尽快造出龙洋，收回银锭，然后给朝廷缴纳税赋为是，銮驾回京不久，中堂大人又刚签了《辛丑条约》，财政紧缺，应该不会追究龙洋样式问题。”
“朝廷会不会有意见啊？”员风林有些担心。
奎俊非常自信：“我们严格按照之前审批过的模板设计铸造，怎么会有问题，再说我们这次可以把原先模具的缺陷再弥补下，这样打出来的银币会更加美观，上头高兴还来不及呢，我们也省了再请洋人的巨额费用了！”
赵鸿猷赶紧附和“: 是啊，上次那个强必尔，一天工资就三十五两纹银，养我们整厂的人都够了。”
回到成都东门的造币厂，赵鸿猷思忖片刻，对刚刚从湖北考察回来的赵鄂说，“把原来雕铜钱样的几个工匠找来。”不多时，三个青衫的中年男子恭敬的站在案下“请问大人有何吩咐？”
赵鸿猷指了指书案，“你们能刻出来一模一样的吗？”上面摆着三年前强比尔带来的币模，成都天气潮湿，存放的房间又贴着封条，模具早锈的不成样子了，“大人，我们本来就是学篆刻出身，之前又在铜钱厂做的技工，只要大人吩咐，我们绝对不拉稀摆带（四川方言，指做事拖拉无结果）。”
“好，广东来的技工过几天就到，他们会指导你们几个的。 你们每人做的模具，务必在我这里留样存档，万一有质量问题，我也好有据可查。然后你们每人再挑一两个聪明的学徒带着，限期两年以内让他们都可以独立雕模。”
“请大人放心，我们几个带上学徒，一定做好活路！（四川方言，指做好工作）”
从今天收藏者的角度看来，川龙版别的繁复超出了普通意义上的修模差异。不仅是川龙，藏洋、军政府、铜圆的版别也同样丰富多彩。可以想象成都造币厂1898 年建成后到1955 年正式停产期间，定有一个雕模的团队前赴后继，艺术家般的雕刻着各种模具，为今天的收藏界留下丰富题材。
1901 年成都厂复产，川督奎俊邀请了山西平遥人赵鸿猷主办，此公是平遥协同庆票号总经理赵德溥之子，举人出身，人称赵大人。赵家曾经在1900 年庚子拳乱中接待过西逃路上的慈禧一晚，由此声名大噪。赵鸿猷一生经商多有建树，还在民国年间开办“平遥金井电灯公司”、“金井火柴公司”等。引入有票号管理经验的专业人员，这样的合作很像清末很多实业的“官督商办”。
票号出身的赵鸿猷是个经商天才，然而对于成都造币厂的模具铸造等工艺未必精通。此时成都厂复工，面临着无模具可用的困境，3 年前强比尔留下的模具本有残缺，经过封存，锈蚀日甚。此时如果再去美国铸造祖模，舟车往返加上申请流程，耗时费力。去联系隔壁的武昌造币厂？人家本来代铸获利，你
自己另起炉灶不说，又要别人帮忙刻铸模具，不知从何开口。当时之计，仿制三年前的模具，尽快的铸造出商民乐用的龙洋是一个务实的选择。
清末各省造币厂的技术工人对机械有令人难以置信的天赋，强比尔来华除了为成都厂服务外，还要为武昌造币厂安装生产铜元的设备，他自上海先到的武昌，检查早先运到之铜币制造机器, 结果发现中国工匠已拆箱并将机器组装完成, “虽然从未见识这些玩意儿, 仅凭手边的英文说明, 他们已以正确的方式, 成功地把机器装配起来...”等几个月之后他从成都返回，准备指导工人时，“发现该厂工程师已能顺利操作机器, 还打算缩小尺寸以因应日益高涨的铜价。不仅已重新制模, 连冲中心方孔也没有问题; 同时他们也谢绝任何协助及指导, 再度表现出中国人在机械方面的能力。”③武昌如此，成都应不遑多让。
从实物来看，共铸造六百多万枚的四川光绪七钱二分银币，明显有铸模区别，而且不可能通过修模而实现的变化，就有数十种，加上细微处的区别，光绪主币的版别变化约两百种之多。 这无疑是成都厂工匠十年间不断重新雕模的结果。按照光绪主币版别及铸造量推算，成都厂先后雕刻过最少上千个币模。个中原因可能是钢模质量差，此时中国只有汉阳、上海等个别城市有钢铁厂，以冶练铁路用钢为主。国内其他造币厂钢模多向英美定制，而此时的四川已经不愿意多花时间等待外国钢模的长途跋涉了。
在实际生产过程中，模具边刻边用，边刻边改，而且由于正背两面模具磨损不均，经常出现正背模具混用。加上有些模具还要用专门的暗记来区分领用的不同班次，种种原因造就了川龙版别的蔚为大观。
川龙本是美国造币厂仿制广东光绪而做，然来蓉时历尽沧桑，芳容已残。 几年后本地工匠却在美国模具的基础上不断开拓创新，川龙算是晚清时期中外经济交流史的一个杰出见证了。
附注：
① 奎俊（1843 － 1916）字乐峰，瓜尔佳氏，满洲正白旗人，清末高级官员。光绪十五年（1889 年），奎俊任山西布政使，1891 年奎俊升任山西巡抚，1892 年，任江苏巡抚。光绪20 年- 光绪21 年陕西巡抚，光绪23 年署江苏巡抚，光绪廿四年（1898 年）- 光绪28 年，任四川总督。光绪29 年- 光绪31 年任刑部尚书；光绪31 年- 光绪32 年任吏部尚书；光绪32 年- 宣统3 年任总管内务府大臣，上驷院兼管大臣。宣统三年（1911 年）庆亲王内阁成立时，奎俊任内阁弼德院顾问大臣。1912 年清室退位后，奎俊解职归乡。1916 年9 月2 日卒，年七十四，谥悫靖。资料来源《德宗景皇帝实录》
② 光绪二十二（1896）年四川总督鹿传霖以银价过低、制钱缺乏，奏准创办银元局，用机器局的空余地面建筑厂房，于1898 年6 月落成... 到1899 年6 月，朝廷令将各省银元改归鄂粤代铸，川厂因此停办...1901 年川督奎俊又以四川省地僻道险，求邻靡易，奏准复设。委赵鸿猷（山西平遥人）为总办，派委员赵鄂考察成色重量，兼办铜模... 于当年10 月开工专铸“七二”银元... 资料来源《成都造币厂史料》潘峻山 《四川文史资料选辑第四十一辑》
③ 《谈四川光绪元宝银币中的“缶宝”与“ 尔宝”-- 兼录洋匠所述成都造币厂机器安装之经过》[ 美国] 孙浩 《中国钱币》2007/4
延展阅读：
段洪刚：《川龙荟萃》是一本什么样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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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客：川龙之趣在哪里？——《川龙汇萃》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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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溯成都造币厂兴衰始末--《川龙荟萃》(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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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美国头版川龙--《川龙荟萃》(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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